雪夜谜案

腊月廿八的傍晚,雪花像撒盐似的落进青石巷。顺子踩着咯吱作响的棉鞋跑过豆腐坊,老远就看见二狗举着根呲花炮冲他摇晃:我爸从县城带回来的!

火星子溅在雪地上,炸出金灿灿的菊花形状。顺子喉咙发紧,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掉漆的门框。东屋传来叮当响的硬币声——爸爸正在数卖牛奶攒下的压岁钱,那些装在铁皮饼干盒里的钢镚能堆成小山。

最后一盒摔炮!杂货店王婶的吆喝刺破暮色。顺子突然想起早晨帮爸爸晾奶瓶时,瞥见饼干盒藏在五斗柜第二层抽屉。雪花落进他后颈的刹那,钥匙在锁孔转动的咔嗒声仿佛在耳边炸开。

子夜时分,顺子攥着三枚温热的硬币翻进被窝。月光透过冰花窗棂,在墙上游出扭曲的影子,像极了爸爸记账本上歪扭的数目字。他猛地用被子蒙住头,却听见心脏咚咚撞着肋骨,像要冲出嗓子眼。

年初二清晨,顺子被灶台边的争执声惊醒。整整少了三块钱!爸爸的烟嗓带着颤抖,昨天只有你进过东屋。妈妈搅动米粥的木勺顿了顿,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发红的眼角。

我...我不知道。顺子盯着粥碗里打转的油花,袖口残留的火药味突然变得刺鼻。院墙外传来二狗得意的叫喊:顺子!看我新买的窜天猴!

雪后初晴的午后,爸爸蹲在院角修理牛奶筐。顺子看见他沾着木屑的手指掠过筐底,突然顿住——几片暗红色的碎纸屑粘在竹篾缝隙里,在白雪映衬下格外刺目。

这是鞭炮纸。爸爸的声音比屋檐的冰棱还冷,王婶说除夕夜有个孩子来买摔炮,穿着蓝布棉袄。顺子感觉棉袄突然变得千斤重,领口磨得后颈火辣辣地疼。

暮色漫过窗棂时,饼干盒在八仙桌上泛着冷光。爸爸从盒底摸出枚系红绳的铜钱:这是你太爷爷留下的,那年他饿着肚子走三十里山路,把捡到的钱袋还给货郎。铜钱当啷落在桌面的瞬间,顺子看见映在玻璃窗上的自己,扭曲得像条偷油的老鼠。

钱是我拿的!呜咽冲口而出的刹那,北风恰好卷走屋檐的积雪。爸爸的手掌悬在半空,最终轻轻落在他发抖的肩头:丢钱就像打破的瓷碗,能补回形状,补不回光洁。

正月十五的月亮升起来时,顺子捧着攒了半月的山楂核来到杂货店。王婶,这些能抵三毛钱吗?柜台后的妇人怔了怔,突然抓了把水果糖塞进他兜里:帮婶婶串完灯笼穗子,工钱刚好三块。

当最后一盏兔子灯在店门口亮起,巷口传来熟悉的脚步声。爸爸提着牛奶桶的身影被暖黄的灯光拉得老长,桶里清脆的碰撞声,比新年鞭炮更动听。